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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當王遠山揣著十五兩銀子,準備出發時,三叔婆帶來了消息,他家做夥計的那個親戚說,雲州大旱鬧蝗災,有人都逃難到雲陽縣這裏來了,雲州城附近還出了匪患,一路都不太平了,還說雲州太守不肯賑災,被災民圍了衙門,後來上差來人,大家打開糧庫一看,除了幾隻瘦老鼠,什麽都沒有。有人說太守把糧食拿出去販賣賺錢了,有人說那糧食被運到別處了。


    不管真相如何,百姓們沒糧食吃,自然就要鬧事,匪患就這麽出來了。


    雪上加霜的是,沒幾天又傳說朔州那邊北戎犯境,據說一下攻占了好多地方。


    北戎每年秋末冬初缺衣少食時就會犯邊,今年卻是秋初就大兵壓境了,大家還有點將信將疑。


    村正挨家挨戶通知今年秋稅提前繳納,而且每戶要加稅,大家才相信真的打仗了。


    沒多久又聽說隔壁村有人的親戚,從朔州附近一路逃迴來的,路上被人打劫過,兩個女兒在逃的時候被抓住了,那姑娘是個烈性的,不堪受辱,自己拿刀抹了脖子。


    這樣的兵荒馬亂,王遠山的雲州之行隻好作罷。


    他們自然不知道,秦昊之所以會不告而別,匆匆離開,正是聽到雲州蝗災,太守卻還要大家按量繳糧,自己救災不力,還想欺上瞞下的消息,才急著離開的。


    沒等他到雲州府,又傳來朔州北戎犯境,百姓流離失所,雲州的災民,還有北部逃難來的災民一起,要求朝廷賑災,雲州安太守派兵驅趕,他怕引起民亂,連忙讓黃勇達拿著自己的巡查印信,命令安太守立即開倉放糧。


    安太守百般拖延,被強行打開府庫後,大家呆住了,諾大的糧倉裏,竟然一粒米都沒有。


    秦昊趕到雲州後,想要審訊姓安的,打開牢門一看,人已經死了,留下一幅血書,說自己利欲熏心,拿糧食販賣給商人牟利,如今自知罪孽深重,一死以求贖罪。


    “可惡!好快的手腳!”秦昊氣怒交加,卻無可奈何。


    “殿下,眼前軍情緊急,朝裏派出的領軍將領是大皇子的妻舅,這人帶兵恐怕……”


    “讓大家準備一下,今天就迴京城去,雲州就讓劉司馬暫代太守之職。糧食……糧食先從冀州調點過來吧。”


    朔州軍情不斷傳來,他得先趕迴京城去。


    大商王朝脆弱的太平景象,一下被剝開遮羞布,變成烽煙四起的亂世了。


    錦文擔心哥哥,不知他是在雲州還是迴到朔州了,但是沒地方打聽,又不能出遠門,除了夜夜禱告求上蒼保佑外,也不知還能做什麽了。


    王家村倒是依然太太平平,沒打到這裏來,本來聽說朝廷要征兵,也沒見有告示出來,大家提前繳完秋稅,抱怨兩句稅負被提高了點,其他一切如舊。


    到了十一月,春葉出嫁的日子近了,要繡的嫁妝也準備好了,出嫁前一晚,錦文和桂花相約去陪夜,本地風俗,新娘出嫁前一晚,幾個閨中小姐妹一起聊天陪夜,表明不舍出嫁之意,春葉大姐嫁到青龍鎮,兩年才迴來過一趟。春葉雖說嫁的不遠,但是這一嫁人,再也不像做姑娘的時候了。


    說起往日時光,春葉眼圈紅了,桂花好奇的問道:“春葉姐,你見過新郎官沒啊?”


    春葉羞澀的搖搖頭。


    “以後我要出嫁,一定要先看看對方長啥樣,中意了才嫁。”桂花大言不慚的說,讓大家好一頓笑話,直說她沒羞沒臊。


    “阿文,你可別挑了,就在王家村吧。”春葉跟她說。


    “春葉姐,桂花急著挑女婿呢,你扯我幹嘛。”


    “誰急啦,誰急啦。”桂花不依的叫著。


    一夜過去,第二天鞭炮連天,春葉一襲蓋頭坐上花轎,婆家接親的人簇擁著遠去,沒想到三日迴門,春葉哭著迴了娘家:“昨日就被抽丁服役去了,聽說要去朔州,婆婆怕我們知道,消息一直瞞著,本來上月就要走了,使了錢,等婚後再走。”說完就忍不住嗚嗚哭起來。


    大壯娘聽後也是哭,這萬一死在外麵,他家春葉不就要守幾十年活寡?


    人嫁過去了,日子又是早定好的,又不能說人家是騙婚。


    新娘子迴門還是讓一個本家長輩幫忙套車送過來的,春葉在家待了半天就被催著迴去了。


    王瑞迴家說起春葉的事,王遠山感慨了一句“寧為太平犬”啊。


    感慨歸感慨,日子還是得過。到了臘月初二,錦文花了幾日做了一隻繡老虎的荷包,灰色棉布,用黑線圍出老虎頭的輪廓,虎眼炯炯有神,還特意拿桂花熏過,一股桂花清香。


    初二日一早,錦文煮了一碗長長的壽麵,打上兩個煎蛋,給王瑞過生辰。王瑞吃著那碗麵連說好吃,王遠山看他那樣子,也是高興,錦文又把荷包拿給他,王瑞對那老虎愛不釋手。


    臘月家家戶戶忙過年,過了王瑞生辰,一家人就開始為過年準備了,到了年三十,一早起來先殺了隻雞,又準備了其他葷素菜肴一家子高高興興吃好飯,到夜裏在堂屋支起一個大炭盆,放了瓜子花生等幹果,一家子守起歲來。


    過了年王瑞就十四了,他自小跟著王遠山練過拳腳,聽著山村野話中前朝神將本朝開國帝王的傳說,隨著朔州戰火,他心裏的英雄情結也在洶湧,男兒就該馳騁沙場,小時聽故事時聽到的話也在響起。


    “阿文,你在朔州有沒有見過打仗啊?”


    “沒有啊。”


    “爹,等我以後也去入伍吧?”


    “虎子哥,不要去,打仗很危險的。”


    “我不怕。”王瑞大聲說著。


    “等你過了十五再說吧。”王遠山敷衍的說道。


    過了子夜,又是一年開始了。


    朝廷在打仗,百姓們年照過,節依舊,到了元宵燈會,一家人吃過午飯,王遠山就帶著王瑞和錦文去青鳳鎮看燈會。


    青鳳鎮是一條南北走向的主街貫穿全鎮,主街兩邊有不少小巷子。


    青鳳鎮燈會講究雅俗共賞,主街以鎮中心大戲台為界,南邊是猜燈謎對對子等文人雅士,北邊是雜耍百戲,大戲台上鎮裏的富戶湊錢,請了一個戲班子在台上唱戲,大家可站在戲台下麵看。


    王家村也有好幾家人家帶著孩子,來鎮上湊熱鬧。王遠山帶著王瑞和錦文先來到大戲台,這是天都沒黑,街上還沒什麽人,王遠山找了個看戲位置方便的坐下,掏出兩吊錢,讓王瑞兩個自己去街上玩。


    王瑞開心的帶著錦文,先找了個吃元宵的小攤前,買了三份元宵,兩人吃了一份,又給王遠山送去一份。吃完後天開始擦黑,街上人多了起來。


    王瑞拉著錦文來到北街,那裏雜耍百戲,熱鬧非常,兩人看了吞劍吐火,看到那人把一把劍直直塞了進去,兩人心驚膽顫轟然叫好。


    在耍猴戲那裏,那隻猴子憨態可掬,穿著戲台上的官帽官衣,兩腳直立走著官步,給大家作揖問好,錦文丟了一個銅板給猴子,那猴子居然還呲牙笑了一下。


    沿著北街,兩人一邊走一邊看,要是有賣愛吃的小點還買上一份。


    等人漸漸多起來後,王瑞讓錦文走自己前邊,他伸開手臂,擋住了左右和身後的人流。


    錦文還是第一次這樣逛燈會,以前在朔州和京城時,最多就是在家裏的燈棚,或者相熟人家的燈棚坐著,遠遠觀燈,百戲也都是請人在燈棚下麵表演,哪有這樣精彩有趣。


    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南邊,這邊人少了很多,畢竟文人雅士,小老百姓能參與的不多,王瑞識字後,看這些燈謎對子都不是難事了,對對子要講究對仗工整平仄去入,還是燈謎好玩,跟錦文兩個興致勃勃的猜起燈謎來。


    這燈謎是猜對了就可贏燈籠迴去。


    錦文看到一盞兔子燈做的格外精致,那兔子胖乎乎的身子,一對紅眼珠,不由站住了,看那燈的謎麵寫著“一邊是紅,一邊是綠,一邊喜風,一邊喜雨”,跟王瑞兩人低聲商量著寫了謎底,那燈老板一看笑著說“恭喜小兄弟”,把那兔子燈送了過來,謎底正是秋字。


    兩人逛了半天,錦文累的走不動了,迴到大戲台,戲台上正演一部勤王出征的戲,說的是前朝有個將領,智勇雙全,愛兵如子,他鎮守邊關,蠻人七次扣關七次都被打退,蠻人首領還被生擒,自此嚇得不敢進犯。


    聯想到如今北戎進犯,朝廷節節敗退,看戲的忍不住議論紛紛,若是本朝也有這樣的名將,何至於損兵折將,王瑞看著戲文裏那將軍唱到“馬革裹屍兵家事,拋卻身前身後名”,隻覺得熱血沸騰。


    看完戲找到王遠山,幾人一路走迴家已經是深夜了,錦文累的倒頭就睡,王遠山和王瑞倒是還好。


    第二日起來看到那盞兔子燈,王瑞忍不住跟王遠山吹噓了一下自己當時如何猜到的,王遠山笑著連連說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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